纪念汶川大地震一周年 用歌声疏导心灵“堰塞湖”

作者:站长    来源:网络    更新:2009-05-12 17:21    浏览量:0

  2008年5月24日,一名在地震中失去右腿的男子,独自站在绵竹市一个空地上看着过往行人。经历过地震的人,不仅承受着身体的伤痛,心灵也备受煎熬

  2009年4月3日,在北川中学废墟外,任庆文讲述心理辅导歌曲创作经过

  一年来,任庆文殚精竭虑创作他的音乐治疗组歌,踏踏实实走着他的音乐治疗之路,竭力要把音乐治疗组歌推广到受灾群众中间去。

  记者无法确信,他的音乐治疗组歌是否具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的功效,事实上这也确实存在着争议。但他身上那种切切实实的悲悯情怀和付出精神的确让人感动。而灾区,需要这样脚踏实地做实事的人,需要这种长期的、持续的关怀。

  今年4月20日凌晨2时许,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自缢身亡。当天,网络上的消息和哀悼已经铺天盖地。

  这一天,因腰椎间盘突出而离开北川的任庆文刚刚回到郑州,冯翔自杀的消息再次让他陷入痛苦和焦灼中。看着冯翔的照片,他肯定自己曾在北川见过这位痛苦的父亲,虽然,他们并没有交谈过。

  冯翔的自杀,再次让任庆文这个从事心理学研究30多年的河南省团校教师,更加意识到了灾区心理干预的艰巨性和紧迫性。“治疗这种巨大的民族伤痛是一项长期的工程,但我们不能因为是长期的,就失去紧迫感。”任庆文说。

  沉重的课题如何摆脱民族苦痛

  现年51岁的任庆文是河南省团校的一名心理学副教授。去年汶川大地震的消息传来,让这位知识分子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感,他迫切地想为灾区做点事。“地震造成了近十万人死亡,灾区数百万灾区同胞心中的痛苦积压,将是何等深重的悲哀。地震发生后,我每天都在思考:我们将如何从这种巨大的民族灾难中获得解脱?心理干预当然是必须的,但是,全国心理学界的心理学专家、心理治疗师、心理咨询师,包括医疗系统的、科研系统的、高校的,数量毕竟有限,而且水平参差不齐,精神病的治疗艰难而复杂。很多人可能并不具备这个具体技术,即便全国的一流心理学专家都到了灾区,又能有多少?杯水车薪,能解决这么多人的心理问题吗?”

  任庆文的决定是:用教唱和传播歌曲的方式进行音乐治疗。他说:“音乐旋律是一种情绪的载体,你表达不清的情绪可以用旋律来表达,歌词又像诗一样美,又通俗易懂,实际上是音乐旋律和语言的一个精华结晶。在一首歌里精心设计歌词和旋律,完全可以将心理学治疗的基本原理渗透进去。我要做的就是这个工作。”

  他认为,用教唱和传播歌曲的方式对灾区同胞进行音乐治疗,可以使灾区受伤学生和干部、群众大面积受益,而且效果持久。“比如说,你给灾区同胞们做一个心理辅导报告,灾区同胞们在那儿被动地听,我认为效果不如给他朗诵一首诗或顺口溜,他还能记住。而朗诵顺口溜或者诗不如给他唱一首歌,你给他唱一首歌不如教他唱歌,让他动起来。这样一来,歌声就像撒网一样撒下去,大面积的人群可以受益。”

  于是,既有心理学工作背景又有歌词写作经历的任庆文,在地震后不久就开始精心创作针对治疗心理创伤的歌曲。他先后创作出针对治疗孩子心理创伤的歌曲《川娃子,抬起头》和鼓舞灾区同胞坚强奋起的歌曲《豪气冲天》等几首歌,创作过程中,常常半夜睡不着,偶有所感,爬起来就写,并爬上楼顶哼唱、设计曲子,又多方奔走,请到郑州一位退休作曲家合作谱曲,省妇联干校老师试唱、录音。

    他用歌唱抚慰灾区受伤的心灵

  学校刚一放假,任庆文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四川。在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统一安排下,他到了安县永安镇北川受灾群众帐篷安置点,为志愿者和灾区同胞教唱《豪气冲天》。

  在受灾群众安置点,任庆文更深切感受到灾区群众和孩子创伤的深重:帐篷里到处是红肿的眼睛和呆滞、绝望的面孔;下半夜,厕所里经常有人号啕大哭。

  一个帐篷里住着两个老太太。她们失去了儿女子孙,成为孤老。任庆文试图跟她们拉拉家常,她们半天不说话,开口便是:“老天爷咋不叫我死了,让孩子活着!”

  一位妇女从砖瓦里冒着极大危险挖出了8岁的儿子,任庆文称赞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,她却说:“还不如不扒出来他,都死完干净!”后来任庆文才知道,她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丈夫,实在太痛苦,才说出那样的话。

  帐篷学校里二年级学生正写着作业,失去父母的一个女孩子,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,边哭边追打别人,三四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,志愿者又是给糖又是抱他们,很长时间不能停下来。

  一名妇女在广场抱起一个三岁的男孩就走,全然不顾孩子的亲人就在身边,孩子哇哇大哭,她边走边说:“孩子别哭,咱们回家。”由于思子心切,她已经意识模糊……

  任庆文说,这些场景让他的心灵一次次受到震撼。于是他又创作了针对受伤群众和学生的心理治疗歌曲《天堂的祝愿》、《雨后的彩虹》、《世界真漂亮》等歌曲,并且自己租房设立教唱室,为灾区群众、学生教唱和参加演出时演唱,把打印的歌曲发给他们并张贴出来。

  任庆文认为,他的这些工作还是很有效果的。他在安昌镇、绵阳教唱时,当场就有人忍不住哭起来,一位参加“完美春天”演出队的北川老大姐,边掉泪边学唱,表示一定学会唱这首歌。

  这使任庆文感到,这些歌能够表达出他们的心声,宣泄和释放他们内心对亲人思念的痛苦,减轻他们的心理压力,是一种非常好的哀伤处理方法。

  他也由此坚定了自己要用歌唱抚慰灾区受伤心灵的信念。

  悲剧一再发生心理工作者责任重大

  任庆文算是心理援助志愿者中年龄比较大的,他身患腰椎间盘突出、神经衰弱、胃病等多种病症。他本来只想在灾区呆十天半月,把歌传播开,就返回郑州,但没想到在灾区一呆就是两个月。

  两个月里,白天他要手提重重的笔记本提包和摄像机等,为拍摄资料和教唱歌做准备,为打印资料改稿四处奔波,晚上和黎明还要在河滩创作歌词和哼唱调子,两个月下来,任庆文瘦了十几公斤。

  暑假即将结束,任庆文身心极度疲惫,在所带的钱已经花光、身体状况越来越差、学校即将开学的情况下,他不得不回到郑州。但他的心惦记着灾区,时刻关注着灾区民众的心理健康问题,当然也注意到了那几起令人痛心的悲剧:

  2008年10月3日,北川县委农办主任董玉飞在暂住地自杀身亡。成为北川灾后首例轻生的政府官员。

  2008年10月18日早上6时30分,59岁的都江堰地震灾区受灾群众罗桂琼翻出成都某医院外科大楼12楼病房身亡。成为震后在成都接受治疗的伤员中第一个轻生的人。

  2008年11月11日,安县花荄镇雍峙村村民陈开华上吊自杀。

  2008年11月15日,北川县擂鼓镇的名人夫妻、恩爱伴侣朱菊华和杨俊双双身负刀伤,死在自家床上。夫妻俩的亲人和当地居民都认为,“杨俊因为震后产生心理障碍,先杀妻再自杀”。

  2008年11月19日上午11时20分左右,绵阳市政府人事教育处处长何宗华从绵阳城区临园干道宇隆大厦15楼跳楼自杀,当场死亡。经公安机关调查,何宗华患有精神分裂症、双向情感障碍和重度抑郁症。

  这一系列的悲剧让任庆文一次次自责。因为在两个月的心理援助考察中,他对这样的悲剧早有预感,但却束手无策,只能被动、无奈地等待悲剧一次又一次发生。

  据任庆文介绍,根据创伤心理学研究,受灾群众将沿着恐惧—愤怒—抑郁—绝望的心理状态逻辑发展,在一年之内,有自杀倾向的人大量存在,如果不赶快加强干预治疗,悲剧可能随时发生!

  他决定寒假时重返灾区。

    灾区过年一个悲哀的春节

  寒假前,任庆文和郑州金水区民政局发出联合倡议,呼吁大中专学生寒假期间前往灾区陪伴灾区同胞过年。

  他们在倡议书中说:春节将至,这是大灾后的第一个春节,又将是灾区的同胞思念亲人的一个最集中的时期,一个情绪的大震荡时期,极有可能出现自杀高峰,过年对灾区同胞来说,无异于过关,一个心理痛苦的难关,一个心理危机爆发的时段……

  大、中学生春节期间可以为灾区同胞弥补亲人缺失并带来心理安慰。春节期间,全国的大中专学校放假,学生可以到灾区陪伴受灾群众过年,尤其是陪伴灾区的孤儿、孤老过年,既可以减轻他们对亲人的思念,对他们提供心理安慰,同时,对学生也是一次爱国家、爱民族、爱他人的有意义的体验和实践。

  寒假来临,任庆文和另外6名河南志愿者一道再次前往四川。大家此次的目的,是和灾区群众一起过春节。而任庆文还有着自己的使命:春节是受灾群众最需要心理疗伤的关键时期,他要对孩子进行爱心教育,教唱心理治疗歌曲。

  今年1月15日,是农历腊月二十,他们赶到平武县南坝镇石坎片区,向当地群众说明来意后,群众非常热情,争着抢着让他们住进自己家里。

  任庆文和部分队员住在为保护学生而和12名学生永远埋在山谷里的苏老师家里。当晚,他们围着炭火拉家常,受灾群众说起大地震中的遭遇,没说几句就眼圈红红地泪流满面,很快失控号啕大哭,根本无法劝住。

  在灾区,任庆文每天进村入户和受灾群众谈心,帮助他们疏导心理,教唱他创作的音乐治疗组歌。

  正月初一,另外6名同行的志愿者返乡,而任庆文继续留了下来。

  他拍了大量的录像资料。从这些资料中能看到:灾区重建,任重而道远。

  年初三,任庆文认识了住在帐篷里的常红一家人。常红只有16岁,堰塞湖埋掉了家园。她的父亲有病,躺在床上不能动,母亲做过大手术,不能劳动,弟弟上初中,家中没有经济来源。常红本人有资助,在江西读高中。但家中的恓惶让她产生了休学打工养家的念头。

  悲惨的场景,让很多人忍不住落泪。而作为心理援助志愿者,任庆文还得强忍着自己的悲痛情绪,劝解常红。“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,会不会对心理干预志愿者本人也产生影响?”4月4日,当记者采访任庆文时,这样问他。

  任庆文说:“这样的场景对我本人的情绪也有影响,而且影响很大,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心理学专家,应该进得去,也出得来。不管对方有多大的痛苦,你可以表示同情,甚至可以陪着他流泪,但你应该赶快撤出来,并以一个健康甚至微笑的态度面对你的当事人,让他感觉到你有力量帮助他,而不能一直陪着他悲悲切切。”

  任庆文承认:“在灾区的日子里,我也难受,但我不会容许自己天天沉浸在这种难受的情绪中。我提醒自己:我是去帮人的,眼前这个有着悲惨经历的人需要你的帮助,这样我就能把自己尽量超脱出来。”

  年初七,任庆文回到郑州,刚到家放下包,就接到一位一同在灾区过年的河北志愿者潘禹奇的短信:“任老师,石坎有人自杀了,吊死的”。

  任庆文急忙打电话询问详细情况,潘禹奇说,他刚从死者家里回来,消息百分之百准确,大体是,自杀者是平武县南坝镇石坎片区建全村人袁照贵,男,五十来岁,一个女儿,三口人,地震时家庭房屋没倒,还不清楚其他亲属地震受损情况。任庆文追问自杀原因,回答说:“还是个谜,可能还是心理压力大吧。”

  那一刻,任庆文心中悲凉。自己就在石坎为一些家庭和学生用组歌进行了心理疏导,可惜没到袁照贵家里。“我们只在一个灾区一个村陪群众过年,就发现有人自杀了。灾区数百公里的大山里,悲苦的人群太多了,是否还有很多自杀的不为人知?中国老百姓太多了。大山里死个人就像落一片树叶,无声无息,作为有责任心的心理学工作者,能够对这种事视而不见吗?”

  事实上,任庆文所预言的“灾区春节自杀高峰”已经出现过:大年三十夜,北川曲山镇永兴板房区一名叫母广翔的男子自杀,后获救;大年初四,北川擂鼓镇板房区刚刚过完40岁生日的女子王雪梅上吊自杀身亡。

  在家里睡了一夜,第二天,任庆文马上又返回了四川。学校了解到任庆文所做的工作,给予了极大支持,今年上半年,没有给任庆文排课,让他专心从事灾区心理干预工作。

     歌唱是心灵“堰塞湖”的导流渠

  清明节,北川老县城向遇难者家属开放祭奠遇难同胞。记者在这里见到了任庆文。

  “我觉得清明节也是个危急关头。我很担心,会有人选择这个时机专门到县城自杀。我进到县城里边,观察有没有人会有极端行为。人在这个时候非常敏感,情绪很容易失控。我担心会不会有人突然爬上危楼跳下来。”任庆文说。“进到县城后,我感到安心了点,政府防范措施做得不错,县城废墟边警察很多,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”

  任庆文说,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推广自己的音乐治疗组歌,他可以放弃所有的权益,只要能为灾区、为痛苦的灾区同胞们出一分力,他就心满意足了。

  他认为自己创作的治疗组歌不是一般的歌,而是能治疗心灵创伤的歌。一般的歌声是人们的营养品,而这些歌声则是药品;一般的歌声是糖,这些歌声则是加药的糖浆。

  记者无法确信他的音乐治疗组歌是否具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的功效,但却不能不为他身上那种切切实实的悲悯情怀、实实在在的付出精神而感动……

  “你在教唱的过程中,有没有人对这些歌的作用提出过质疑?”记者问。

  任庆文苦笑,说:“这种情况很多。有人认为我创作的部分歌曲太过悲凉,会让人重新痛苦。现在有一个论调,说伤疤不要再去揭它就会自然康复。我认为这论调是错误的,至少是片面的。一部分人的伤疤能够自然康复,但有一部分人并不能自然康复。因为很多灾区同胞的伤口并不是结疤,而是积在体内成了脓包,如果积压在身体内时间长了,就会溃烂,会变成抑郁症,会形成人格障碍,会自杀。我的歌曲中的悲也是特意设计的,是疏导,是发泄,我觉得,歌唱是心灵堰塞湖的导流渠,把积压的悲痛导出来。这样才能治本,消除病灶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心理咨询绝不是揭疤,而是挤脓。”本报记者薛振宇/文赵雄韬/图

  链接

  四川发生伤亡惨重的强烈地震后,一些心理医生自发组成心理援助志愿者小组,奔赴灾区为遭受心理危机的受灾群众义务服务。他们的行动在中国大陆开创了心理医生参与救灾的先例。心理援助拥有三大法宝:心灵抚慰、生活自理辅导、创业就业指导。在心理援助过程中涉及精神分析、认知、行为、反应等,具体操作方式是访谈、叙事、肢体言语抚慰、现身说法、伤残情况分析、轮椅等康复器具操作指导及经络催眠、家庭系统排列、心灵对话等。

   来源:  华商网-华商报  2009-05-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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